记忆可以分为两种：一种是纯属个人的，另一种是社会共有的。个人的记忆随着个人的死亡而消逝，社会的记忆却会永久留存。我们整理和修补共同记忆的惊人能力正是人类进化成功的秘密，而任何足以改变结构、储存和使用社会记忆的方法，均深深触及我们命运的根源。在历史上，人类曾经两度更新其社会记忆。今天，我们面临的是另一场革命。原始时代，人类被迫将共有记忆和个人记忆储存于同一处：个人的心中。部落长老、智者和其他人把他们的记忆以历史、神话、教训、传说等形式，通过演说、歌咏、赞美诗、示范等方式留给子孙。如何取火、捕鸟、造筏、捣芋、造犁、养牛等经验全都储存在人的神经元、神经胶质和神经突触内。如果这种情形一直继续下去，社会记忆的规模必然非常有限。不论长者的记性多好，歌曲和教训多令人怀念，人脑的储存空间总是有限的。第二次浪潮文明破除了记忆障碍，大量传播知识，记录下系统化的商业资料，设立了成千上万座图书馆和博物院，发明了档案柜。简而言之，第二次浪潮文明把社会记忆从大脑中转移出去，以新的储存方式突破以往的限制。知识的累积加速了发明和社会改革的速度，给第二次浪潮文明带来历史上变化和进展最为快速的时代。今天，我们即将跃入一个社会记忆的崭新阶段。传播媒体的多样化、新媒体的发明、卫星探测、电子医学侦测方法、公司档案的计算机化等，都表示我们要更详细地记录文明的活动。第三次浪潮的社会记忆不仅在数量上有所增加，而且为人类记忆注入了生命。社会记忆如果保存在人脑中，会不断地被腐蚀、更新、搅动、混合，它是活动的、有生命的。一旦工业文明把大部分记忆搬离人脑，记忆就客观地存在于工艺品、书籍、薪水册、报纸、照片和电影中。但是，在书页中写下的一个符号，在影片中捕捉的一个镜头，印刷好的一份报纸，都只是一个静态的存在，唯有将其重新注入人脑，才能赋予它们生命。第二次浪潮文明在扩充社会记忆的同时，也冻结了记忆。向第三次浪潮跃进之所以会成为历史上的大事，正是因为社会记忆不仅得以扩充，而且能起死回生。计算机可以处理所储存的资料，因而出现了前所未见的情况：社会记忆变得既丰富又有活力。这一形势在文化上产生了新的动力，因为计算机不仅可以帮助我们把“碎片”组织成完整的现实，而且可以突破想象力的极限。图书馆和档案柜没有思想，但是计算机可以听我们的指挥去“想象不可能想象的情景”，得到许多新的理论、观念、艺术见解、技术进展，以及政治、经济上的新发明。在以往的社会里，受到联络方式的限制，仅有人与人之间的沟通。第三次浪潮开拓了更多的联络途径，而且首度出现机器和机器之间的沟通设备，更惊人的是人类和周遭计算机的联系。如果我们退后一步，审视整个局面，就会发现信息革命和科技革命一样值得关注。开创新文明的工作已经在许多层面上同时展开了。